甘州八声

周泽楷把车停在了幼儿园的门口，还没有放学了，不过门口已经有不少家长在这儿等了。

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愣愣的望着车窗外边，竟然连放学铃声都没让人回过神来。

女儿周翎个头小小，两马尾巴扎得高高的，背着红色小书包的身影很容易从人群当中认出来。

小丫头片子明明是个女孩儿，但熊得上天下地的，比人家家里的臭小子还让人头疼。

“又打架了？”周泽楷摸着自家女儿额头的青紫，有些无奈。

“哼，明明是我揍了他们。”小姑娘腮帮鼓鼓的，显然是不满意自家老爸的说法。

“有区别？”

“我赢了，是我打赢了。”小姑娘兴奋的炫耀。

“……”

牵着小姑娘回家，家附近有间花店，周泽楷和往常一样顺路买束花摆家里边。却没想到遇上熟人，肖时钦。

他笑着不知道和旁边的花店老板娘说着什么，放下了手里素净的浅色花朵，指了架子上头颜色艳丽夺目的波斯菊。

“……果然那个人还是比较适合耀眼的颜色……”肖时钦这样说着，语气让人有些费解。

“肖前辈。”周泽楷打了招呼。

“……啊，小周……”肖时钦的目光停留在周泽楷牵着的小姑娘，语气有些慨叹。“孩子这么大了……”

肖时钦笑笑，从包好的大波斯菊从中折下一支，蹲下身子温和的摸摸小姑娘的发顶，将花儿簪到女孩儿的耳侧。

“你很像他……”

肖时钦然后并不解释什么，只是直起身子道别转身离开，也没有留给周泽楷追问的时间。

记忆的第一片拼图是一片耀眼的颜色。

梦里满是耀眼的色彩，包括充盈满屋子当中午后阳光，还有躺在自己膝头上面的少年。

他有些毛茸茸的浅色短发，琥珀色的眼瞳，手里捧着游戏机，有些心不在焉，有一句没子句的说着，他说他的未来想要养个丫头，惯着疼着，不让人欺负。

少年抬眼看周泽楷，眼睛因为憧憬流光溢彩，他说：“样子最好像你，好看。恩……性格像我比较好，像你铁定让人欺负，……不过像我也不好，不招人待见……”

周泽楷下意识安抚似的抚摸着膝头上少年柔软的短发。

按停闹钟以后，周泽楷起了床然后把女儿叫醒然后一大一小睡眼朦胧的在洗漱台上头刷牙，镜子里头是一大一小的两张相像的漂亮脸庞。

小姑娘周翎的漂亮随周泽楷，肤色白净，五官精致，尤其是一头黑色长发，柔顺光滑，刚起床披在肩头。

只有那双眼睛不同，周泽楷的是夜空一样漆黑，周翎的像琥珀一般的浅棕色。

这是谁的眼睛？周泽楷有片刻的猛然，记忆断裂，竭尽全力都搜索不到蛛丝马迹。

开车送了女儿上学，周泽楷想起了家里的储备所剩无几了，男人更倾向于一次解决问题，周泽楷也不外乎，通常会通过一次性购物满足很长一段时间的。

大量的购物很容易造成误差，周泽楷看着买回来毫无用处的猫粮有些无奈，为什么每次都会犯同样的错误呢？每次几乎都是下意识的多买了猫粮。

有一次把毫无用处的猫粮堆在储物柜的角落。

今天周翎回来得很晚，全身弄得脏兮兮的，外套脱了下来抱着，怀里头兜着什么东西。

小姑娘被父亲审视的眼光盯着有些有些慌张，但自知是没有办法躲过去了，掀开遮掩着的外头，里头有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是只喵喵叫唤的雪白小奶猫。

“我想养……”周翎轻轻扯着周泽楷的衣角。

最终周泽楷还是同意了，父女俩合力给猫儿洗干净，吹干后，小猫一身毛儿雪白又蓬松，被放在地板上头，显然还不能很好适应光滑的柚木地板，猫爪子有些打滑又局促。

记忆的第二块拼图，是柔软又光洁的触觉。

梦里头有个少年在宠物店橱窗前笑着告诉他，以后他的家要养上一只猫儿，又胖又懒的，会眯着眼睛趴在阳台上头晒太阳的那种。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面溢满了灿烂的阳光，不，这个少年他啊，比阳光更耀眼。

少年拉着他走进宠物店里头，抱起一只姜黄色的狸花猫儿塞到他的怀里头，温暖又柔软，少年嘴角漾着笑容。

周末从舞蹈班里把周翎接回来，按平时一贯的约定，下课后一盒香草味冰淇淋的奖励。

便利店里头，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叶修。

“啊……小周……”叶修依旧懒洋洋的。“还带着孩子……”

周泽楷点点头打招呼。

叶修嘴里叼着烟，从兜里头掏出了只棒棒糖递给周翎，摸摸小姑娘的头，叹了句。

“果然这种东西还是适合小朋友，哥还是喜欢软中华的味道。”

说罢，就转身往店外边走了，令人有些莫名其妙。

周泽楷牵着周翎的手，小姑娘嘴里含着的西柚味的棒棒糖有种独特的甜酸味儿。

记忆的第三块拼图，是橘色的甜香味儿。

吹着带有淡淡海腥味的微风，清晨的海滩上安静又寂寥。

少年哼着小曲儿赤脚愉快的走在细白柔软的海沙之上，前面留下一连串连续清浅的足迹。

喂喂，你怎么这么慢。少年回头说。

周泽楷喜欢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故意停下了脚步不再向前。

少年果然回头跑到他身边，靠近，更近，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发生在他们之间，吻里面有着西柚味糖果的味道。

少年说，他想他们以后的家里有着光洁的柚木地板，炎热的夏天踩上去冰凉而平滑，可以轻松舒服的坐在上边。

晚上，周泽楷陪着女儿坐在沙发上头看动画，白色的小奶猫蜷在落枕的旁边，眯着眼睛舒服的伸着懒腰，直呜喵叫唤。

门咯吱来了，妻子回来了，随着踏踏脱下高跟鞋的声音后，走进客厅，看见周泽楷坐在沙发上头，有些惊异。

“泽楷，今天可是孙翔的忌日，你没有过去？”

“……”

望着异样沉默的父亲，小姑娘有些疑惑，有些事情在她的仍稚嫩的年纪无法理解，只能睁着琥珀色的大眼睛问：“爸爸，忘记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了吗？”

“……”也许，把一个重要的人忘记了，而且是刻意。

刻意忘记他，以致可以假装忘记他不在了，忘记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最重要的人却不在了。